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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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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風箏

離家之後,他回到廠裏工作。

他依舊提不起什麽勁,但幹活還算利索,廠裏的生活環境雖然吵鬧喧囂,卻比那個家更讓人舒適。

幾日之後,爺爺來廠裏找他,氣沖沖地喊他回家,裝模作樣地說奶奶被他氣得病了。

阿輝知道他在撒謊,並不領情,他冷冷看著爺爺,說:“錢都給你們,別來找我了行嗎?”他說的是王敏意外去世賠的那筆保險,應該有小百萬,夠兩個老人痛快花一輩子了。

爺爺聽了這話,氣得雙眼瞪大,臉都變得通紅,也顧不得這是在外面了,指著阿輝破口大罵:“你說這種話!還不是你嗎?要不是你,你爸能死嗎!要不是你氣你媽,你媽能死嗎?如果不是你,我們家怎麽會變成這樣!還不都是你嗎?!”

爺爺上了年紀後氣便短,但即使上氣不接下氣,他卻堅持將每個字都說完。

說完這些話,他扶著自己的胸口喘大氣。

阿輝皺著眉,思考著他說的話,過了一會兒,他問:“什麽意思?”

爺爺繼續大喊大叫,“你忘了?!不就是因為你,你爸才死的嗎!他是在給你去買藥的路上死的啊!”

經過爺爺這樣激昂的提醒,阿輝才一下反應過來爺爺到底在說些什麽。

猛地觸及到這樣的真相時,他有一種魂都飛出去的錯愕感,甚至覺得站不穩,可他依舊強撐著,冷冷地看著爺爺。

爺爺被他這幅模樣氣到,咬牙罵了幾句之後就轉身離開了,還揚言之後絕對不會再來找他:“我們就當你死了!”

阿輝站在原地盯著那逐漸變小的背影。

可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他卻依舊沒有挪開眼,定定的像在出神。

他在思考,身體雖然沒做出任何反應,思緒卻在回憶中穿梭,找到想要的答案後,胸膛處像是有炸彈炸開,瓦礫飛濺,將他摧殘得血肉模糊。

他想起來了,想起父親遭遇意外的那天。

許是因為那時候太小,他對那天的記憶並不深,母親和爺爺奶奶也很少提起父親的事,於是那段記憶就被埋在深處。

他只依稀記得意外發生之前,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家附近的公園裏放風箏。

但如今細細回憶,他甚至能夠回憶起風箏起飛時他雀躍的心情還有身後父親的鼓勵聲。

他抓著風箏的線,腳步不停,他擡頭看風箏,顏色艷麗的燕子在一片湛藍的天空中愜意地飛翔。

可是下一秒,他便不小心踩上路邊的石頭,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膝蓋和手肘一下子磨破,細細的風箏線也在混亂之中割破了他的皮膚,正好在手腕處。

細嫩的皮膚上立刻出現了一條細長的紅痕。

父母立刻追上來,父親看著他手腕處的傷痕,低聲說了句:“還好不深。”

母親細細觀察著他身上其他位置有沒有傷口,確認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之後也松了口氣。

可阿輝依舊哭得慘不忍睹,淚眼汪汪。

最近的診所離公園還是有點距離的,父親決定先去附近的便利店買點酒精棉棒和創可貼幫阿輝大致處理一下傷口。

阿輝記得當時他和王敏就坐在公園的石頭長凳上,吹過來的風很舒適。

傷口疼久了就習慣了,他收了眼淚,沒再哭泣。

他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盯著地上成群結隊的螞蟻看,看得入神的時候,身邊的母親接了一個電話。

下一秒,她丟下自己,飛快地朝便利店的方向跑去。

阿輝嚇了一跳,在王敏身後喊媽媽,可她卻沒停下,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阿輝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遲遲等不來父母, 覺得委屈,於是忍著痛疼跳下了石凳,一步步朝母親離開的方向走過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他的父母。

最先入眼的是紅彤彤的一片血跡,之後是那已經稱不上完整的父親,最後他看到了正在痛哭的母親。

他想,他忍著身上的疼痛沒哭,母親怎麽哭成那樣?

他恐慌地上前,問母親到底怎麽了。

但王敏卻沒有多餘的精力再管他。

後來他也哭了,淚水溢滿眼眶,世界都變得模糊。最後他該是哭累了,被路人抱著離開了現場……

該是下意識去躲避這樣一段血腥的記憶,所以他很少想起自己的父親,也理所應當地忘了誰是殺害了父親的“罪魁禍首”。他已經長大,知道這一切並不像爺爺說的那樣都怨他,卻也陷入了自己是“災星”的這個怪圈。

他沒做錯什麽,可他就是倒黴,父親為了他喪身車禍,母親因為他過勞離世。

他生來就是不幸的。

所以他被拋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

奔波了許久,回頭一看,自己依舊什麽都沒得到。

沒了家,沒了愛,甚至沒了母親。

他該去哪裏,他屬於哪裏?

母親死後,他總是這樣問自己,卻從沒得到過答案。

或許,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他就是無路可去,無處容身。

陰暗又瘋狂的念頭來得很自然。他第一次自殘的時候,力道過狠了,手腕處的血一瞬間湧出。當時是淩晨,他在廠裏逼仄寂靜的廁所裏,靜靜地看著那條紅色的細線慢慢擴張。

這條紅色的細線和多年前被風箏線割出來的血痕很像。

慢慢地,這條線變成了一張紅色的網,再後來,網破了,順著手腕一滴滴墜到地上。

他盯著那樣的紅色出了神,幾秒之後又被驚訝得大喊大叫的工友喚回了神。

前來小解的工友被他這幅魔怔的模樣嚇到,急忙打了急救電話,卻不敢靠近他,只是一遍遍地對他說:“你別想不開,一切都好說,世界還有希望……”

還有嗎?

被送去醫院之後,醫生幫他包紮好後,嚴肅地問他為什麽要輕生,還問他家裏人的聯系方式。

阿輝說了實話:“父母都死了。”

醫生深沈地望著他,“可是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值得你留下來。”

阿輝並不說話。

走之前,醫生建議他去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阿輝點點頭,也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其實他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在某些灰暗到極點的時刻,行為總是不受控制。

回到廠子裏,老板並不敢讓他幹活,說是給他放幾天假,讓他在宿舍裏待著修養,可是一周後,他便被老板解雇了。

阿輝理解老板,對這裏也不留戀。對他來說,去哪裏都是一樣。

他在旅館裏住了幾天,修整好狀態後,找到了新的在加油站的工作。

也就是在那裏,他碰見了段宇朋。

他和段宇朋一開始稱不上熟稔,他只知道段宇朋這人和他年紀相仿,但兩人的性格卻是很明顯的合不來。

段宇朋太吵,過於張揚,說好聽點是加油站裏的小太陽,而那階段的阿輝則是沈默得像是墻角處的陰影。

兩人在交班的時候偶爾會說上幾句話,段宇朋這人情商高,只看一眼就知道阿輝並不需要社交甚至是厭惡社交,他自然也不會趕上去熱臉貼冷屁股,於是自動地和阿輝保持距離。

加油廠裏和阿輝年紀相仿經歷相似的的人比較多,和同齡人待在一起,阿輝的確覺得自己松了口氣,聽著他們對未來的憧憬和規劃,他也會有一種自己原來還年輕、還能做很多事的實感。

可現實就是這樣,總會在你覺得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給你一記猛烈的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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